一栋殷实的小木屋镶嵌在雪地里,棕墨色的木板消匿于茫茫黑夜中。雪花飘荡在窗子边,有些聚在一起形成一片片碎冰样的大块,敲打在玻璃窗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。听起来像是某人的呼救声,不过这里只留有一位耄耋年岁的老人,他也根本发不出呼救声。
小屋内一桌一椅;一个破洞的大沙发,几乎占据了小屋的大部分空间;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垫在一个缺角的咖啡桌下;一个原本放在窗台的瑰红色士兵人偶,被寒风吹到房门旁,但依然挺直身板,距那壁炉火不过几步远,假若风再次吹开房门,便可将他推进那团烈焰之中;一位闭目养神的老人安静的坐在炉火前。
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,没去过其他地方。现在他依然坐在沙发上,从吃过晚餐后,就不曾离开。就像地上的那个士兵人偶一样,腰板挺的很直,坐姿十分端正,如同身处战场。说实话,他已经有点疲惫了,但他并不愿意躺上床。在他看来许多故事都是在床上结束的,他不想就这么草草了事。
年轻的时候,他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,娶了个漂亮的妻子,养育着一个可爱的女儿。那个士兵人偶就是他买给女儿的礼物。不过他似乎有自己的心思,才把它买回家。果不其然,女儿并不喜欢这个板板正正的士兵。瑰红色的战袍好像浸透血液,如同一大块光耀的勋章;高耸的军帽似乎彰显着他高贵的军衔,挺立在手中的刺刀长枪散发出缕缕寒气。而照顾人偶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身上。他每天都会给他上油,擦灰。就和曾经参军的自己打理军服一样。
但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,妻子出轨;女儿意外死亡;那份稳定的工作也被年轻人所顶替。他失去了生活的乐趣,不再像过去那样发掘生活的美好。脸上皱纹越来越多,他毫不在意,因为他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交流过了;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密,他毫不知情,因为他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;身体的病症越来越多,他不曾了解,毕竟都是些老毛病了。但他却一直坚持着一件事——打理那个士兵人偶。
即使以经过了好几十年,它依然保持着那最初的模样。瑰红的战袍透露着时间的漩涡;脸上破碎的纹路可能是它流过的泪迹;胶水粘连的长枪提示着它倔强的勇气。
“彭”——房门被推开。
“爸爸!我回来了,哈哈哈哈~”女儿大跨步的冲进屋,一把甩下书包,栽进他的怀里。
“慢点—别把书包扔地上啊,呵呵~”妻子温柔的批评着女儿。
不知何时咖啡桌上又一次摆满了美味的菜肴,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聊天吃饭,女儿不停的向他哭诉着学校里的琐事:什么同桌又多占她的书桌……班里的男孩还是偷偷议论自己……老师怎么偏袒XXX了……妻子并不驳斥,只是默默坐在他身旁听着女儿的故事。他眯起眼睛笑了,一家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。
第二天,送报员穿过敞开的房门,巡视这整间小屋。从凌乱不堪的屋内辨认出老人的尸体。老人的身体器官被捐赠给医院,几乎所有器官都帮助到了别人,除了那颗破烂的心。
后来人们在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会特意提起,在那燃尽的火炉里,那颗完整的,小小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