橱窗外倒映出一团黑影,仔细看是只小鸟。金黄的光芒镶嵌它周边,好像一团初有势头的火苗,在天上飘荡,燃起所有人生活的火焰。这大概是店长一直期望看到的血雀吧。
我在这家咖啡店工作,应该有两年左右。但也只是兼职,毕竟现在我还是个学生,没课的时间就在店里帮忙。这确是个好地方,店外的街道少有汽车经过,大多是些行人。街对面的人工湖有些纽约中央公园的样子,很多人都乐意来我们店里歇脚,顺便买点饮品。
虽然说是咖啡馆,但我们不只有咖啡,实际上点咖啡的客人算是少数。大部分人会选择甜品,汽水饮料;或者酒精饮料,我懂一些简单的调酒技术,店长也十分看好,他特意买来齐备的工具与酒水。但他却从不喝酒,就像毒枭从不吸毒一样,当然没那么严重。
我能选择来这里工作,其一是因为这的环境好,基本可以做你想做的事,我有大把的时间研制新酒品;其二便是店长,像是水龙王的定海神针,只要他在店里,一切都变得安静,就好像生命就定格在这个美好清晨的瞬间。
店长年纪很大,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。每当我驼下背,他一定会说:直起腰,不然就像我一样!随后就笑呵呵的坐在吧台旁看书。他的手很大又很细,也许是经常喝茶的缘故,好像泡进水里就会有茶色蔓延。店长把店面全权交给我,我七点钟左右开门,收拾店面,他过不多久再来准备营业开张,最后也是我锁门闭店。他说:自己老了,等以后哪天不在了,就把整个咖啡店交给我照看。毕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员工,可我从没想过他离开后我该怎么继续下去。
来往的客人很多,但工作倒不繁忙。一些老主顾不必点单我就能准备好。大概两星期前,店里来位特别的客人,算是熟客,不过现在却从没见过她进店了。
她是个特别的人。第一次进店大概在七点半之前,店长刚到不久,她便进来。店长看到她似乎很惊讶:她年轻漂亮,个子很高;披着黑褐色外套,里面穿着精致的褐红色连衣裙,一副贵妇人的打扮;黑礼帽下一簇簇棕红色的发丝盘旋而下,像是罗马人石塑,五官立体,皮肤白皙。
店长见到她很开心,像是遇到一个老朋友,不过她并不是店长的孙女或亲戚,但他们确实认识。从那开始,她来店里的时间比我还早,经常坐在店面门前的椅子上等我。她那般从容,好像我也和她相识好久一样。店长来后便给她准备一份甜品还有他亲手泡的茶,她就这样坐在橱窗前看上一整天的书,有时我上完课回来她还在。店长经常与她闲聊,好像以后就没机会再说,所以现在要好好的仔细的叙述。
“店长,她是谁啊?看起来…你们关系很好……”
他只是笑笑,并不多说什么,却意外的让我为他调一杯酒。
“你有什么想喝的吗,辛辣的还是有些甜的?”
“你看着来吧。我不会喝酒,只是一杯不会让我醉吧?呵呵……”
我想调一杯清新的,不同于茶的那种古涩。像是把茶的香剃出来,增大酒精的扩散感,不是你把酒喝进肚,而是将你投进酒杯里。他一口喝下半杯,掂量起杯中半缕的茶色。
“中国的酒跟茶,就像一对相处很久的情人,可惜我只懂茶,不懂酒啊……”
那天,店长中午便离开,也许是我没控制好力度,那杯酒口感确实不好。送走店长,我回到店里突然发现,她也不见了,店里甚至都找不到她来过的痕迹。
后来几天,我空闲下来就坐她们旁边,不过很少插嘴,只是静静的听她们聊天。
“都这么大年纪了,还是要少折腾。不求长命百岁,但最后也有个安稳的去处。很多人不都这么想吗?”
“安安稳稳是好,那跟等死没有区别。这么多年见识不少新东西,我也想做点什么,让自己变得新点……”
“所以你开了这家店:酒,茶,咖啡什么都买。不过是把旧东西合在一起,这是新吗?”
“呵呵,我不懂。不过昨天,阿硕给我调了一杯酒,我觉得不错。这就是新东西,在生命中最有创造力的时期,做自己想做的事。无所谓成败,不拘泥结果。这样即便你老了,也依旧盛满热情……”
我尴尬的笑,想着昨天那半杯苦杏仁味的酒,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。回过头看到她,闭着眼,一副悠闲地晒太阳,丝毫没有想参与话题的意思。
“诶,阿硕。听说公园里飞来几只血雀,如果哪天你看到了,为我拍张照片吧。那就是古代的祥瑞——朱雀。我这辈子就想看看它,也难的能和它合影了…”
“没问题,店长。”
至此,每天下午闭店,店长一定要喝一杯我调的酒。不分好坏,他总是说期待我的新品,实际上我只是把同一杯酒不断的改进。而那个女人在店长离开后,便悄无声息的消失,我从没注意过她何时离开,回忆起,我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。
之后某一天,我大概七点半到店,反常的没有见到她的身影。直到中午店长也没有来,一直是我一个人在照顾生意。将近闭店的时候,店长的儿子找到我,遵从他父亲的意愿,正式的将咖啡店的管理经营全权交于我。
原来两星期前店长已经是癌症晚期,这段日子已是他生命的终点。那人把一箱盒子给我,说是父亲要求留给我的:里面是一些泡茶的用具还有一张封蜡的相框,以及一封,他亲手写的有关店里器具使用还有写给我的信,我终于知道她是谁。
我感到有些热。湖水像燃烧的镜子,反射黄昏的光线,在橱窗外映出一个金黄的影子。透过玻璃,栅栏上立着一只赤红的小鸟,太阳站在身后。羽毛随风抖动,它烧的正旺。
我把相框挂在吧台最醒目的墙上,那是店长年轻时和他妻子的合影。黑白的,相册里的女人穿着褐红的衣饰,很漂亮。
在那茶色的相框下,燃烧着一颗永不熄灭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