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言文版
韩君道鉴:
此笺展时,妾身或已身归星海,魂寄微尘。结婴生死关前,心魔深种,此劫恐已难渡。故留此书,以明心迹。
忆普落云宗初遇,君以练气之身隐迹,然眸光沉静如渊,沛灵偶见讶并,渐生探询之意。后冯家逼婚,势如累卵,妾形影相吊。试剑大会,虽技惊四座,亦淡泊如初,待君结婴功成,沛灵终于惶然间乞得虚名托庇,约定改修功法,以报君恩。
百夜青灯,数易灯檠。尤记天泉观雪,天闹沐月;极西之行,黄沙万里,孤月如轮。妾常伴君侧,青衫映雪,并警凌沙,片刻欢颜如饮醍醐。更蒙垂怜,赐丹辟室,点滴关切,承毕生甘露。
百载凝眸,终窥君心。纵妾灼灼如火,难融九天霜雪;竭诚以待,不过空谷回声。原非君薄情,实乃长生道上,妾身从未入君法眼分毫。
然近岁坐忘,魔障频生:或见君执手月下,温言切切;更睹极西沙海,双影踏月而行....…然神归清明,唯余孤灯照壁!君心向道,警石不移;妾心似火,空焚虚名。玉管空对,罗衾霜寒,此间寂寥,早蚀道基。
今叩生死玄关,旧幻如潮翻涌。沙海月影,触手成沙;耳畔温言,尽化凄风!名虚情幻,终成心狱。此非君过,乃妾执念自缚。
此身若陨,不过清风一缕,君切莫回顾。漫漫仙途,君当如青松覆雪,凌霄之上。妆匣内藏君昔年所遗白玉簪,烦请携至极西大漠,掷于瀚海流沙深处,使管沉沙海,如葬旧梦,永绝痴念。
临书怆然。此生得遇,纵是镜花水月,昙花一现,犹记黄沙孤月照双影。惟愿君大道常青,早证长生。
若他日云巅回望,偶忆药圃旁曾有一痴女子,名唤沛灵,足矣。
慕沛灵绝笔
甲辰年荷月既望
白话文版
致韩立:
公子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大概已经化作星辰,归于尘土了。冲击元婴境界的生死关前,我心魔深种,这一劫恐怕是过不去了。所以留下这封信,跟你说说心里话。
还记得我们初遇在落云宗吗?那时你虽然只是练气期,刻意隐藏着实力,但你的眼神却那么沉静深邃。我偶然看到,心里很惊讶,慢慢地就对你产生了好奇。后来冯家逼婚,我势单力孤,走投无路。你在试剑大会上一鸣惊人,却还是那么淡泊。等到你成功结婴,我才在惶恐不安中,厚着脸皮求你,用“侍妾”这个虚名庇护我,约定改修功法来报答你。
百年时光,灯芯都换了好几根。我特别记得天泉峰一起看雪、天澜草原沐浴月光;还有那次去极西之地,万里黄沙,一轮孤月高悬。我常常陪在你身边,看着你的青衫映着白雪,和你并肩策马黄沙,那些短暂的快乐时光,就像喝了最醇美的酒一样醉人。更感激你怜惜我,给我丹药,给我静室修炼,你点点滴滴的关心,对我来说,就是这辈子最珍贵的甘露。
凝望了你百年,我终于看清了你的心。就算我像火一样炽热,也融化不了你如九天寒霜般的冷漠;我倾尽所有真心待你,得到的却只是空谷里的回声。不是你薄情,实在是因为,在你追求的长生大道上,我慕沛灵,从来就没有进入过你的视线一丝一毫。
最近这些年打坐修炼,心魔越来越重:有时候会看见你牵着我的手在月下细语,温柔至极;更多时候梦见极西沙漠里,我们两个并肩踏月而行...可每次清醒过来,只有一盏孤灯照着空荡荡的墙壁!你向道之心坚如磐石,而我这份感情就像野火,白白烧毁了这个虚名。玉簪空对妆台,罗衾寒似霜雪,这样的寂寞,早就侵蚀了我的道基。
现在冲击元婴生死关,往日的幻象全都翻涌而来。沙漠里的月下双影,一碰就散成沙;耳边的温柔话语,转眼变成凄风!虚名假意,终究成了困住我的心牢。这不是你的错,是我自己执念太深,作茧自缚。
要是我这次真的陨落了,也就是天地间一缕清风,你千万别回头看。漫长的修仙路上,愿你像雪压青松,直上九霄。妆奁匣子里藏着你当年留下的白玉簪,麻烦你带着它去极西大漠,扔进流沙深处。让簪子沉入沙海,就像埋葬一场旧梦,从此断了我所有痴心妄想。
写到这里,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。这辈子能遇见你,就算是镜中花水中月,昙花一现,我也永远记得黄沙大漠里那轮孤月照着的两个人影。只盼你大道长青,早日成就长生。如果将来你站在云端回首时,偶尔能想起药园旁边有个傻姑娘叫沛灵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
慕沛灵 绝笔
甲辰年荷月既望